鎌倉幕府御家人介紹(三):與鎌倉殿之位無緣的平賀朝雅(ひらが ともまさ)

 一、出身

(一)家世簡介

平賀朝雅是源氏一族平賀義信的四男;父親平賀義信的先祖與源賴朝一樣,可共同追溯至源義家弟弟──新羅三郎源義光;而源義光的兒子源盛義乃平賀氏之祖。因此與源賴朝相比,平賀氏的血緣關係較甲斐源氏武田氏和常陸源氏佐竹氏關係更近。

 

據說,平賀義信在平治之亂中,便跟隨源賴朝的父親源義朝與平家展開戰鬥,並一直隨侍在側直至源義朝敗走爲止。與源義朝分離不久,聽到源義朝在尾張國被擊斃的消息後,平賀義信逃回平賀氏的根據地信濃國,在之後將近20年的歷史舞臺上銷聲匿跡。

 

在此簡單介紹平賀氏的大本營──信濃國的佐久地區。該區在信濃國中是富饒的土地,據南北朝時期的史料記載,「伴野庄」(位於佐久地區的莊園)的年貢高達八千貫;在當時有五百貫的年貢就已經是大莊園了。另外該地區也盛產馬匹,故可與鄰國的甲斐源氏武田氏並駕齊驅,成爲該區域的有力人士。

 

到了治承.壽永之亂一開始,由於地理上的關係,平賀義信先加入源義仲陣營,參與城長茂之戰與越後國平家軍隊戰鬥。之後,源義仲與源賴朝轉為對立,平賀義信改轉往源賴朝麾下。對於源賴朝來說,平治之亂中始終跟隨父親的武將平賀義信成爲自己的部下,可以向源義朝的兄弟及子女們證明他才是源氏的棟樑、源義朝的正當繼承人。

 

此後,源賴朝將平賀義信視爲繼自己之後源氏一門之首,並任命其為幕府最重要的知行國──武藏國的國司,給予厚待。在舉辦的儀式中也經常賦予其為御家人之首的地位,甚至比同爲源氏的足利氏等更受重視。另外,源賴朝將乳母比企尼的三女兒配許為新妻子,藉以納入源賴朝的親信圈中。而平賀義信與比企尼三女所生的孩子就是本篇的主角──平賀朝雅。

 

平賀義信作為支持源賴朝的源氏棟樑,在幕府內部確立地位並擁有特權;平賀朝雅作為其兒子,將繼續享受父親的待遇。

 

(二)出生

平賀朝雅生於源賴朝進入鎌倉建立東國勢力的1182年,與源賴朝的嫡子源賴家同年出生。也因此平賀朝雅出生後,平賀義信也成為源賴家的乳父之一。因爲源賴家的乳母是以比企氏的親戚爲中心組成的,所以平賀義信夫婦也被選中,故平賀朝雅和源賴家可說是乳兄弟。不過,源賴家的乳母除了平賀朝雅的母親外,還有比企能員、梶原景時等有力御家人的妻子,尤其以比企氏的勢力最大,故雖然平賀義信是源賴家的乳母父,但並未沒因此掌握更多權力。

 

相反,源賴朝希望平賀氏作爲源氏家族的代表,對源賴家能誓死效忠,而不是軍事上的後援。過去平賀義信一直跟隨源賴朝的父親源義朝,源賴朝也收買了平賀義信的忠誠。平賀朝雅也希望像父親一樣,作爲源氏一門的首領,爲源賴家盡心盡力。只要被賦予僅次於鎌倉殿家源氏家格的平賀朝雅跟隨著源賴家,其他源氏就不能越過平賀朝雅,取代源賴家。

 

也因此源賴朝在元服時賜予嫡子源賴家偏誨「賴」字,而給平賀朝雅偏誨「朝」字,將其視為猶子,並向周遭展示源賴家第一台柱的地位。

 

雖然除了平賀朝雅之外,平賀義信還有長子大內惟義等其他4名兒子,但重視與比企氏的緣分,似乎平賀朝雅才是嫡子。平賀朝雅的哥哥大內惟義也身爲源氏一門,被任命為相模國司等受到厚待,但是與源賴朝對平賀朝雅的寵愛相比,兩者天差地遠。

 

平賀朝雅之後娶了北条時政和牧之方所生的女兒為正室。關於這個婚姻似乎是爲了把比企尼的孫子比企派的平賀朝雅和源賴朝的娘家北条氏兩者結合。雖然不知道當時源賴朝是否還在世,但或許源賴朝有意將鎌倉殿家族親戚的北条氏和比企氏結爲一體。平賀朝雅和北条氏的結合,與北条義時和比企氏出身的姬之前的婚姻一樣,成爲鞏固北条氏和比企氏關係的象徵。然而,平賀朝雅在源賴朝死後,斷絕了與比企氏的聯繫,與公公北条時政勾結。這應該是因為在比企能員之變的前一年(建仁二年,1202年),出身自比企氏的母親去世。

 

在比企氏和北条氏矛盾加深的情況下,北条時政將平賀朝雅拉攏到自己陣營。相反,如果平賀朝雅的母親還在世,平賀朝雅可能作爲比企派與北条氏敵對。建仁三年(1203年)9月比企能員之變,與雙方都有親戚關係的平賀朝雅選擇加入北条方參戰,消滅自己母親的家族。比企氏滅亡後,平賀朝雅比之前更加深了與北条時政和牧之方的關係。

 

如此一來,平賀朝雅不僅沒有起到源賴朝所期待守護源賴家的作用,反而成爲可以代替源賴家、源實朝的存在。

 

二、活躍

(一)上京

比企能員之變後,二代將軍源賴家被驅逐、三代將軍源實朝被擁立,北条時政掌握幕府實權,為了避免京都趁亂謀反,同年(建仁三年,1203年)10月派遣平賀朝雅前往京都擔任京都守護。由於平賀朝雅的哥哥大內惟義長期在京都活動,因此打下良好關係基礎;而對於北条時政來說,女婿平賀朝雅能夠管理京都,若在西邊建立據點,如此在東西兩邊都能鞏固自己的關係。到了京都之後,平賀朝雅也順利地與後鳥羽上皇建立良好的關係。與後鳥羽上皇的接觸,也增加了平賀朝雅自身的權威。

 

(二)三日平氏之亂

自文治元年(1185)壇之浦合戰之後經過19載潛伏,趁著源賴朝去逝之後幕府發生比企能員之變混亂之際,伊勢平氏殘黨蠢蠢欲動。叛亂發生在平賀朝雅擔任京都守護幾個月後,建仁三年(1203年)12月末,伊勢、伊賀兩國守護山內首藤經俊的宅邸遭到夜襲,所幸並未造成重大事件,但2個月後的第二年元久元年(1204年)2月,伊勢平氏殘黨舉兵叛亂。

 

山內首藤經俊無力可擋而逃亡,叛軍瞬間控制兩國。京都守護平賀朝雅派遣使者將叛亂的消息向鎌倉稟報,幕府於39日收到消息後,翌日向返回的使者轉達命令平賀朝雅前往伊勢、伊賀鎮壓叛亂。

 

京城流傳叛軍多達一千人的傳聞,於是後鳥羽上皇也於321日命令平賀朝雅對伊賀國進行「吏務」(推測即是任命其為伊賀國知行國主,對御家人而言實屬受到破格待遇),並命令追討叛亂(《明月記》同日條)。《仲資王記》紀錄平賀朝雅於隔日22日出京(《吾妻鏡》則紀錄為23)27日抵達伊勢。29日,幕府命令都城周邊的御家人依照平賀朝雅的命令,前往伊勢、伊賀。421日平賀朝雅的使者抵達鎌倉報告,平賀朝雅從410日至12日經歷為期3天的交戰,最終鎮壓叛軍。因此,該叛亂被稱爲「三日平氏之亂」。作爲戰功,幕府任命平賀朝雅為伊勢、伊賀守護,而《明月記》記載412日平賀朝雅任命河內源氏新田的里見義爲伊賀國守護。

 

平賀朝雅除因此事件備受上皇重用(被任命為伊賀國知行國主)外,之後更成爲院裏的殿上人,被允許能夠直接與上皇見面,可說是備受寵愛。對於平賀朝雅來說,如果待在東國,注定只能待在源實朝手下,相較於此,成為後鳥羽上皇的直屬佈下的地位更具吸引力。此在這之後,平賀朝雅又根據後鳥羽上皇的命令前往比睿山進行追討等任務,同時侍奉朝廷和幕府雙方。

 

三日平氏之亂猶如針對剛上任的源朝實政權襲擊,也是對北条時政政權的危機,但是女婿平賀朝雅迅速地鎮壓叛亂,對北条時政而言,無疑是轉禍爲福。至於平賀朝雅雖然被後鳥羽上皇收買,但是對於北条時政、牧之方來說,藉由女婿與上皇建立深厚關係,也不無沒有收穫。

 

之後,平賀朝雅根據牧之方的意願,與後鳥羽上皇交涉後,從上皇的親信(坊門局)中挑選源實朝妻子下嫁鎌倉。

 

題外話,前述412日條目記載中,除了里見義成擔任伊賀守外,北条時政和牧之方之間所生的兒子──北条政範被任命爲左馬權助;可說里見義成和北条政範都被授予從五位以下官位(《三長記》412日條、《明月記》13日條)。

 

然而另一方面,包括北条義時在內的反北条時政、牧之方勢力認為,與鎌倉殿源實朝並駕齊驅的平賀朝雅成爲後鳥羽上皇的親信很危險。北条義時等人成爲威脅平賀朝雅的決定性事件是北条時政的嫡子北条政範死亡事件。

 

(三)暗殺疑雲

如同前述,建仁三年(1204年)爲了從京都迎接源實朝的御台所,平賀朝雅擔任朝廷和公家的交涉角色。同年10月14日,鎌倉方面為迎接御台所而派出以北条政範為代表的使節團前往京都。11月3日抵達京都、114日在為招待迎接御台所而上洛的御家人宴會上,平賀朝雅與隨行的御家人之一畠山重保發生口角爭執;這位畠山重保乃武藏武士團棟樑畠山重忠的兒子;所幸當時周遭人的勸阻,雙方爭執得以平息。然而爭吵翌日,上洛代表北条政範卻突然死亡,其死亡原因不明;北条政範乃時任執權北条時政與其妻牧之方所生唯一的兒子,因此有一說認為北条政範的死亡可能是平賀朝雅暗殺的陰謀:平賀朝雅為爭取鎌倉執權的繼承權進而取得東方勢力,故不得不排除北条時政的嫡子,為自己開拓一條康莊大道。

接著,到了次年元久二年(1205年)621日,平賀朝雅向岳母牧之方告狀上次的爭吵,牧之方改向丈夫北条時政進諫,稱畠山父子有謀反嫌疑,從而引發畠山重忠之亂;623日畠山重忠一族以涉嫌謀反之名被剿滅。雖然任命時期尚不清楚,但平賀朝雅時值武藏守;因此,此次事件的背後圍繞著北条時政與畠山重忠在武藏國的權力之爭。

可以認爲,這是由於北条時政的前妻子女(北条義時)和擔任後妻女婿(平賀朝雅)的北条時政北条內人的對立,以及畠山和北条圍繞臨近鎌倉的有力國武藏統治的矛盾。

 

四、魚池之殃

圖片取自《鎌倉殿的13人》官網

(一)被追討

雖然北条時政因畠山重忠之亂勝利而剷除武藏國競爭勢力,但高興的日子沒有持續多久。眼見父親開始逐漸暴走,以畠山重忠之亂爲契機,北条政子與北条義時姐弟倆和父親北条時政徹底決裂,閏719日,北条時政被姊弟倆強迫下臺,並與牧之方一起被驅逐出鎌倉。另外,深怕與北条時政勾結的平賀朝雅勢力進一步擴大,危及到源實朝政權的存亡,姊弟倆下手為強,稱平賀朝雅要取代將軍,命令在京御家人追討其。據《明月記》和《愚管抄》記載,幕府以鎌倉殿源實朝的名義向在京御家人下達「追討平賀朝雅」的命令,並向後鳥羽上皇上奏。

 

據《明月記》記載,平賀朝雅於閏725日在得知被討伐的消息時,恰巧在御所與後鳥羽上皇下圍棋,之後隨即向上皇永別,逃出御所。武士圍攻位於六角東洞院(現中京區)平賀朝雅的家,並展開了短暫的交戰,不久襲擊的武士們向平賀朝雅宅邸放火;但不知是不是因為在京武士們沒有取得平賀朝雅之命的想法,竟然沒人守住退路,平賀朝雅因此成功逃往京都近郊的山科。或許認為岳父岳母只是遭到放逐,自己只要斷絕與後鳥羽上皇的聯繫,之後還有機會生存。然而仍是有想要立功的武士跟著追到山科,閏726日平賀朝雅最後在山科自殺,結束24歲短短的一生。

據說,伯耆國守護一位名叫金持的武士拿著平賀朝雅的首級,後鳥羽上皇也乘坐御車到大炊御門面實際檢查。

 

(二)死亡之後

平賀朝雅被圍剿後,武藏國的情勢接連經過北条時政及北条義時的肅清後,瞬間豁然開朗、權力呈現真空,故便由最後的贏家北条義時收下;他將武藏守讓予弟弟北条時房,此後北条氏一直獨佔相模守和武藏守關東最重要之位置。尤其是執權制鞏固後,由執權擔任相模守、連署(副執政)┬擔任武藏守的慣例,被稱爲「兩國司」。

另外,平賀朝雅原本擔任的伊賀、伊勢守護職改由哥哥大內惟義承接。這反映了後鳥羽上皇的意願,此後大內惟義在越前、美濃等連接京都和東國重要的知行國守護職上,也得到了上皇的支持。然而大內惟義之子大內惟信在承久之亂中成爲朝廷方面的主力,並因此敗北,平賀氏最終滅亡。

侍奉後鳥羽上皇幾年後平賀朝雅就被討伐,令人不勝唏噓;如果平賀朝雅繼續活著的話,後鳥羽上皇或許會把京都周邊的主要知行國託付給平賀朝雅,成爲與東國源實朝並駕齊驅的存在。接著如果繼承北条時政,後鳥羽上皇會透過平賀朝雅把源實朝當作傀儡進而掌握全日本實權。可以說,身為源賴朝猶子的平賀朝雅在接近後鳥羽上皇的時候,自己的命運已經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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