鎌倉幕府御家人鬥爭事件介紹(五):北条義時之死與伊賀氏之變(いがしのへん)

 一、北条義時之死

(一)  北条義時猝死

元仁元年(1224年),北条義時為祈禱自己健康長壽,從319日開始舉行了爲期100天的泰山府君祭,同一天,甘繩山麓南側發生大火,燒燬了千葉胤綱的宅邸。另外,427日應九條道家的要求,舉行了三寅手習儀式,北条義時與女婿一條實雅共同扮演政權核心的角色,看起來仍精力充沛地持續活動。然而到了612日上午8點左右,北条義時的身體狀況急劇惡化,陷入危急狀態。

北条義時派出兒子北条重時去向繼任鎌倉殿候選人三寅報告事態,同時取得臨終出家的許可。次日13日凌晨4點左右,吟誦完出家唸佛後,北条義時離世,享年62歲。

《吾妻鏡》記載北条義時之前就因腳氣病與暑氣所苦,常導致食慾不振、身體狀況一直欠佳。另一方面,《百鍊抄》和《明惠上人傳記》則記載,北条義時還來不及寫繼承遺書就去世了,故聲稱是猝死。

北条義時去世後,鶴岡八幡宮延期了神事儀式,這是除了將軍去世以外,毫無前例的第一次。京都的朝廷也發起了天下觸穢儀式,洛中舉行了長達30天的觸穢儀式,這是自源賴朝死後以來第一次發生的事。

(二)  北条泰時之動向

1224613日北条義時去世當時,北条義時的長子北条泰時和北条義時弟弟北条時房擔任六波羅探題遠在京都。訃報於616日傳至京城,北条泰時和北条時房分別於617日和619日從京都離開。北条泰時於626日進入鎌倉,但先在由比濱住一晚,次日27日才返回自己家。

在此之前,北条義時的葬禮已於618日舉辦,當時出席的兄弟順序依次是北条朝時、重時、政村、實義、有時;由此可見北条義時的後妻(北条泰時的繼母)伊賀之方的長子北条政村被視爲庶子之一,而非嫡子。另外,《吾妻鏡》中北条泰時抵達鎌倉需要10天時間,事出突然已經來不及了,然而《保歷間記》中卻記載,北条泰時返回鐮倉的途中,還暫時停留在伊豆,由北条時房先回到鎌倉確認安全無虞後,北条泰時再進入鎌倉。

 

二、伊賀氏毒殺說

首先,先來討論北条義時的死亡原因。

(一)    伊賀氏毒殺說由來

鎌倉幕府實際最高領導人突然死亡,使人們感到非常可疑,懷疑北条義時之死並非自然死亡,而是被妻子伊賀之方毒死。此說之依據來自藤原定家的日記《明月記》於安貞元年(1227年)611日的記載。

尊長為一條實雅的哥哥(或弟弟),並且作爲後鳥羽上皇的親信而活動,在承久之亂中也被認定是主謀之一。故在承久之亂戰敗後,過著6年的逃亡生活;其在京都策劃謀反計劃被揭發因而被幕府的六波羅探題逮捕。

據說,在追捕時企圖自殺卻未遂的尊長向周圍的武士喊道:「趕緊砍下我的頭吧!如果不能,那就讓我吃下北条義時妻子給北条義時服用的毒藥殺了我吧!」

聽到這番言論的武士們吃驚的詢問:「是真的嗎?」

尊長回說:「我就要死了,才不會說謊呢」,此事傳到六波羅探題北条時氏、北条時盛耳裡,令他們震驚不已。

由於尊長是一條實雅的兄弟,故他的此番言論被認為是可靠的。

 

日本學者平泉澄根據史料《百鍊抄》認爲北条義時猝死,因此主張尊長的言論具有可信性,認同北条義時可能是被毒死的說法,而《吾妻鏡》中北条義時病情惡化的記述是粉飾的。另外,石井進和上橫手雅敬雖然沒有採用平泉澄的研究,但也認爲《明月記》的記述是傳達真實的內容。

(二)    反證

然而,反方面,日本學者山本みなみ針對史料《湛睿說草》中收錄的北条義時49日法要時的表白中,指出北条義時平時因腳氣與暑氣而身體衰弱,與《吾妻鏡》的記述一致,故認為北条義時的死因的確是病死。

而針對尊長的言論,山本みなみ認為一條實雅與尊長合作、聯繫是不太可能的。

當時一條實雅和三寅一起來到鎌倉,娶了北条義時的女兒。在承久之亂中,一條家都屬於後鳥羽陣營,只有一條實雅獨自站在鎌倉方。另外,在承久之亂中,不追隨後鳥羽上皇的伊賀之方的哥哥伊賀光季被後鳥羽方攻擊而自戕。對於伊賀氏來說,後鳥羽陣營的尊長是伊賀族的仇人。簡言之,一條實雅與尊長雖有血緣關係,但在承久之亂中卻是分屬不同陣營的敵對雙方。而且承久之亂後,尊長被幕府通緝,過著逃亡生活,因此更不太可能與哥哥一條實雅保持聯絡。深深埋怨北条氏的尊長不過是自暴自棄的言論,甚至有可能是為了報復北条氏而說了假話,因此其可信度不高,不過是死前的謊言。

另外,吳座勇一在談到毒殺說時表示:「北条義時62歲過世的年齡在當時是長壽的,因此沒有什麼可懷疑的。」

(三)    其他死亡說法──近侍殺害說

另外,南北朝時代(室町時代初期)編纂的史書《保歷間記》有被近習小侍殺害的記述,但日本學者三浦周行認爲,《保歷間記》是南北朝時期推翻鎌倉幕府的足利氏親信所編纂的史書,因此希望北条義時不得好死。而石井清文則認爲,與毒殺說有關,是接到命令的小侍下毒,然而目前並未有證據證明北条義時是被近侍殺害的,故近侍殺人說沒有特別有說服力的根據。

 

三、伊賀氏之變

(一)   經過

628日,北条泰時受邀到鎌倉殿的監護人北条政子的御所。北条政子支持北条泰時擔任執權,而幕府宿老大江廣元也贊同。但是,當時鎌倉流傳北条泰時將攻打北条政村的傳聞,北条政村周圍一片混亂。另外,有傳聞稱伊賀之方反對北条泰時繼承家督,傳聞其想讓親生兒子北条政村擔任執權、哥哥伊賀光宗作為監護人,並擁戴女婿一條實雅爲將軍。

 

到了7月,伊賀光宗及其弟弟們經常出入幕府御家人中實力雄厚、北条政村的烏帽子親三浦義村宅邸。擔心如果三浦義村與北条政村、伊賀光宗聯手,幕府可能會被推翻的北条政子於717日深夜祕密造訪三浦義村宅邸,追問與北条政村與伊賀光宗的關係,並敦促其:「如果未與伊賀光宗等人謀反,請你協助收拾殘局。」三浦義村對此辯解北条政村沒有謀反之心,並決心阻止伊賀光宗兄弟的暴走。

(二)   結果

然而直到閏71日,北条政子才帶著三寅進入北条泰時宅邸,召集小山朝政、結城朝光等幕府宿老們開會。北条政子講述了謀反計劃的存在,並希望大家阻止謀反。

由於御家人們支持北条泰時的事態已定,於閏73日決定主謀者的罪刑:伊賀之方被處以流放至伊豆北条、伊賀光宗被流放至信濃、伊賀光宗的弟弟伊賀朝行、伊賀光重被流放至九州、公卿一條實雅在朝廷的關懷下被遣送回京都。然而,宣布罪刑後的將近2個月,829日伊賀之方及伊賀光宗才前往流放地,前者於當年年底病情危急,不久就去世了。一條實雅816日回到京都後,也一直到1029日才確定被流放至越前國。

而差點被推為叛變領袖的北条政村逃脫了處罰,後來還歷任評定眾、引付頭人、連署等要職,甚至就任第7任執權,始終忠於得宗家。另外,作爲主犯受到處罰的伊賀光宗及其弟弟伊賀朝行、伊賀光重也在次年嘉祿元年(1225年)7月北条政子死後不久,分別於8月和12月被允許重返幕政,對於罪犯來說可謂採取了非常寬容的處分。據《明月記》記載,一條實雅之妻(北条義時和伊賀之方的女兒)也在同年11月以後爲了與公家唐橋通時再婚而返京。

 

對此,有分析認爲,幕府是出於「處於黎明時期,體制不穩定,如果給予過於嚴重的處分,將會引發風波,幕府的基礎將發生動搖」的憂慮而做出的裁定,也有分析認爲,作爲鎌倉殿接班人三寅(後九條賴經)的親信、北条義時的女婿一條實雅已經在鎌倉內外御家人之間形成了深厚的人際關係,包括北条泰時的避免武力衝突和煽動反北条泰時派在內,一直慎重應對。

 

(三)   北条泰時政權的成立

雖然有了尼將軍北条政子的支持成為執權的北条泰時,然而就血統來說,北条泰時是庶長子,沒有大義名分、繼承地位較弱,因此必須安撫北条氏家族內其他人,信服眾人。

因此北条泰時在擔任執權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整備他所繼承的家。

在閏73日宣判叛變者之罪刑後,直到95日才以北条泰時爲中心,分配父親北条義時的遺產。北条泰時把大部分領地分封給了弟弟們,幾乎沒有自己的領地,藉此安撫並鞏固家族的向心力。

假若北条泰時以家督之名佔有大部分領地,其他弟弟們會逐漸累積不滿,之後可能會成為第二個、第三個伊賀氏;北条泰時爲了換取弟弟們作爲北条一門來支持自己,需要給予利益來對自己輸誠,藉此克服自己在家族內立場不穩定的弱點,還兼顧到照顧弟弟的作用。而想要取代北条泰時的北条政村也被賦予常陸國等的領地,此後北条政村作爲歸順並輔助得宗家而大顯身手。

此外,閏729日,北条泰時以尾藤景綱為監護人並家令*828日,由尾藤景綱、平盛綱等人制定北条泰時家的種種規則,使幕府執權家的基礎趨於穩固。

註:家令,即管家。在律令制裡,親王、內親王(公主)及三位以上貴族之家庭,負責家務、會計之人員。

 

對外部分,在北条泰時分配遺產的那天,三浦義村的宅邸因不明原因的火災被燒燬,雖然不確定是否為縱火,但三浦義村可能感受到了無形中巨大的壓力,在之後幾年間變得恭順。另外,101日北条泰時召集三浦義村、小山朝政等宿老舉行了宴會。在這個宴會上,三浦義村也收到了禮物。

 

最後值得一提的是,後世所稱的「得宗」起源自北条泰時。「得宗」一詞源自追贈北条義時的戒名德崇(日文讀音相同),北条泰時基於自己偏弱的繼承立場,將北条泰時以後之嫡子流稱為「得宗」,藉此強調自己才是北条義時的嫡流,頗有政治意味。

 

克服重重難關上位的北条泰時,之後最大的敵人是自己的叔叔北条時房,兩人展開了北条氏主導權爭奪戰,不過這是後話了。

 

(四)   時序

l   627日北条泰時進入鎌倉大本營。

l   628日,北条泰時被召到北条政子宅邸,與北条時房一起被任命爲「軍營御後見」(執權的別名)。隨著北条泰時報仇北条政村的傳聞傳開,北条政村周圍一片混亂。另外,有傳聞稱,北条政村的外戚伊賀光宗兄弟對執權感到憤怒,伊賀之方暗地策劃將女婿一條實雅作爲將軍,將北条政村成爲執權、讓伊賀兄弟搞政治。北条泰時方的人們把傳聞告訴北条泰時,但北条泰時卻說這些傳聞都不是事實,不要驚慌或騷動,除了必要的事情以外,禁止其他人進入北条泰時府邸。

l   629日,北条時盛(北条時房的長子)、北条時氏(北条泰時的長子)上洛。兩人聽到社會上的謠言後,認為應該留在鎌倉,但北条泰時、北条時房催促他們上洛。

l   75日,伊賀兄弟出入三浦義村館時,人們懷疑是不是在密談什麼計劃。據說,北条泰時的妻子告訴北条泰時,伊賀兄弟晚上聚集在伊賀之方所在的舊北条義時宅邸,互相發誓不改變現況,北条泰時聽聞後不為所動,並說兄弟發誓不會改變是很神奇的言論。

l   717日鎌倉近郊有人聚集引發騷動。北条政子親自訪問三浦義村的宅邸追問實情。三浦義村回答說什麼都不知道,但在北条政子不斷追問後,三浦義村說道北条政村沒有謀反之心,但伊賀光宗那邊好像有什麼想法,我會制止,北条政子大概是聽到滿意的答案後便返回。

l   718日三浦義村至北条泰時府邸拜訪並解釋。北条泰時回答說自己對北条政村沒有敵意。

l   730日舉行北条義時的49日佛事。晚上發生騷動,御家人們舉著旗子、穿著盔甲奔跑,然而實際上沒有發生戰鬥,到了凌晨就安靜下來。

l   71日在北条泰時宅邸召開了宿老會議,而三寅、北条政子也出席這場會議。雖然三浦義村也被傳喚,但事實上他已被軟禁。此外,北条時房也出席,葛西清重、中条家長、小山朝政、結城朝光等人也被召集,再次確認大家同心並無二心。

l   73日決定對伊賀之方和伊賀兄弟的處分。據說,伊賀光宗等人曝露了推舉一條實雅成為將軍的陰謀;由於一條實雅是朝廷公卿,所以幕府不能隨意處理,故將其遣返京都,交由朝廷處置;伊賀之方和伊賀氏兄弟則被處以流放罪,而其他人不追究其罪刑。

l   723日一條實雅被遣返回京都,伊賀朝行、光重兄弟被允許同行。

l   729日解除伊賀光宗的政所執事職務,52處所領被沒收。舅舅二階堂行村被當作囚犯監管。

l   822日傳來一條實雅於16日抵達京城的消息。

l   827日伊賀光宗被處決的流言被傳開後一度引起軒然大波,但後來被證實不是事實後,很快就平息下來。

l   829日,伊賀之方和伊賀光宗分別被流放至伊豆國北条郡和信濃國。伊賀朝行、伊賀光重作爲囚犯由北条時盛和北条時氏監管,並決定從京都流放至九州。

l   1010日朝議決定一條實雅流放至越前國(雖然一條實雅是公卿,但朝廷原封不動地接受幕府的奏請,採取朝議決定的形式)。

l   1029日一條實雅解除官職,被流放到了越前國。

l   119日停留在京都的伊賀朝行、伊賀光重被流放至九州。

 

四、探討伊賀氏之變

(一)   伊賀氏真的想叛變?北条政子與伊賀之方的角力

細究伊賀之方叛變的可能原因如下。根據當時的風俗習慣,若丈夫比妻子早走,作爲已故丈夫的家長,擁有代理家長的權限、監督子女的權力,如同北条政子「尼御台」的地位一樣。雖然北条政子是實際上的鎌倉殿、北条義時的姐姐,但依照當時的習慣,她嫁給源賴朝後已經離開北条家了,故北条政子介入北条氏家督繼承問題其實是不合理的。

安排北条義時的葬禮、將北条泰時指定爲繼承人等本應是是北条義時後家伊賀之方的權利,然而北条政子卻無視伊賀之方的存在,或許對此伊賀氏應該感到很憤怒吧。

 

伊賀氏之變的通說是根據幕府官方編纂的史書《吾妻鏡》貞應三年(1224年)628日條中記載的伊賀氏謀反「傳聞」爲基礎而提出的;仔細閱讀《吾妻鏡》就會發現,雖然有傳聞或第三者的證詞,但完全沒有像其他事件一樣有當事人行動的紀錄,故其從未明確指出伊賀氏謀反的事實,只記載了伊賀氏被北条政子處分的內容。

例如:在進入鎌倉之前、事先調查過的北条泰時,也否認伊賀氏的謀反,當有人向北条泰時報告外頭騷動時,他都回答「謀反的傳聞不是事實,不要騷動」。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日本學者本鄉和人認為─想要成爲鎌倉殿的一條實雅的「格」(地位)。一條實雅其父親一條能保(1147~1197)雖然以源賴朝的妹妹爲妻,因此有源賴朝的威望爲後盾,在朝廷中擔任權中納言出人頭地。但是與即將成爲鎌倉殿的三寅(九條賴經)是攝關家出身,兩者身分地位天壤之別。幕府原本想迎接親王爲將軍,但遭到拒絕後退而求其次接受了攝關家,因此更難接受地位更低的一條實雅成爲鎌倉殿。

 

所以,有人認為該事件是已經與將軍家沒有血緣關係、北条義時的姊姊北条政子一手策劃的陰謀。北条政子害怕自己因為與北条本家關係疏遠導致影響力下降、伊賀氏反而擴大勢力進而取代北条家;這個似曾相似的既視感又一再出現(源賴朝死後擴張勢力的比企氏、牧之方擁立平賀朝雅為將軍的事變),因此製造出與牧氏事件相同的計劃、防微杜漸誣賴並排除伊賀氏;相反的,北条泰時沒有中北条政子的圈套,冷靜沉著地平息事態,或許事件處罰的最小化也是因為如此。

 

然而關於以上的說法,有人認為「應該繼續支持通說」,對以上推測持懷疑態度,但是並沒有特別說明其根據。相反地,也有人支持說:「不管有沒有陰謀,但是冤案的可能性很高。」

 

題外話,按照血統來說,最有資格繼承北条義時的兒子,亦即由北条義時前妻(正室)姬之前所生的長子北条朝時在該事件發生時竟意外地毫無任何動靜。但《吾妻鏡》記載北条義時49日佛事是在730日進行的,與此相對《湛睿說草》中記載閏72日,北条朝時49日佛事時在佛前朗誦《慈父49日表白》,北条朝時將自己作爲施主的49日佛事與公共的49日佛事分開進行,後年又辭去評定衆職位。

 

(二)   三浦義村在伊賀氏之變的角色

最後在伊賀氏之變中,值得注意的一位關鍵人物便是三浦義村。三浦氏自源賴朝起兵以來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御家人勢力,因此每當衝突發生時,北条氏第一個拉攏的總是三浦氏。由於三浦義村是伊賀之方的兒子北条政村的烏帽子親,而且三浦氏是僅次於北条氏第二大勢力,故首先拉攏三浦氏的是伊賀氏。因此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或許此次事件本來有可能是伊賀氏與三浦氏欲聯合打倒北条氏的事變。那麼三浦氏有想要反叛北条氏的念頭嗎?其實將時間往前拉回到承久之亂後、北条義時死前,從三浦義村與北条義時兩者的互動便可看出一些端倪;北条義時的晚年就與三浦義村在暗中互相較勁,爭奪幕府主導權,以下說明之。

1.      三寅住所搬遷問題

承久之亂中,幕府打敗了後鳥羽上皇,鎌倉方面看似穩定下來,但幕府名義上的領袖三寅的待遇卻成爲新的矛盾導火線。

承久之亂後的第二年(1222年),北条義時辭去了陸奧守和右京權大夫的職務,身無官職。

到了北条義時過世的前一年,貞應二年(1223年)將軍御所大倉幕府因面積狹窄欲擴建的問題成爲爭論焦點。

承久元年(1221年)12月鎌倉發生了火災,其中三寅的宅邸大倉御所和北条政子的宅邸(已故的源實朝私宅)均被燒燬,因此三寅和北条政子改住在大倉御所東側的北条義時宅邸,而北条義時則住在隔著大倉御所西側大路另一側、同時也是三浦義村宅邸南側的北条泰時宅邸(北条泰時當時在京都),至於貞應二年當時,大倉御所是否重建尚有爭議。

在即將元服的鎌倉殿三寅身邊最親近的人獲得支持、信賴,那未來便有極大的機會掌握幕府權力,亦即誰掌握鎌倉殿,誰就擁有權力(挾天子以令諸侯),因此幕府內部御家人最關心的問題就是三寅的位置。雖然當時三寅居住在北条義時宅邸內的房間,然而北条政子也同居意味著三寅由北条政子掌握,再加上北条義時宅邸面積狹小,所以有人提議在大倉御所西側新建房屋,並將三寅遷往那裡。此項提議在北条義時、三浦義村等宿老們的會議上進行討論。

然而北条義時擔心的點是,御所西側隔著一條街的便是三浦義村的宅邸。如果三寅遷至御所西側,那麼三浦義村便有機會掌握三寅;加上三浦義村本身與三寅的父親九條道家和朝廷當權者西園寺公經有不錯的關係*,那麼未來三浦義村可能超越北条氏,因此非常危險。三浦義村可能試圖通過將北条政子和三寅分開來,增強自己對三寅的影響力,同時利用搬遷計劃來增加發言權。

據悉,該搬遷計劃是三浦義村的提議,但北条義時的宅邸確實較小,因此北条義時也不能公然反對。北条義時爲了避免與三浦義村正面衝突,但又必須破壞搬遷計劃,於是利用陰陽師的占卜。北条義時從審議該搬遷計劃的當天開始,針對搬遷計劃分2次占卜,甚至還到京都去占卜,最終以結果不祥爲由推遲搬遷計劃。

註:九条道家的兒子三寅會擔任鎌倉殿,係三浦義村之提議。

 

結果,將北条政子遷移至勝長壽院內的御所,然後重建北条義時的宅邸,如此一來,北条義時可以像現在一樣將三寅留在自己住處,減少北条政子的影響力,在政治上也可以掌握主導權。而三浦義村會同意此方案,大概也是因為不能公開反抗的尼將軍北条政子不在了,他就可以將仇敵縮小到義時身上。

不過,北条義時宅邸的改建計劃也是以陰陽師占卜爲由一直推遲,直到北条義時去世後不了了之,結果只是將北条政子趕出去而已。

雖然北条義時和義村二人暗中持續較勁、爭奪主導權,但表面上就像沒有鬥爭一樣,在這個時期,三浦義村經常邀請北条義時到自家款待。從搬遷問題發生的前一年1222年開始,三浦義村將北条義時招待至三浦的大本營三浦半島和現在平冢市周邊的三浦館,在搬遷問題發生爭執當年10月,北条義時也在三浦館住過兩晚。

 

2.      駿河國問題

北条義時將三浦義村的嫡子三浦泰村留爲猶子等,表明宣示北条、三浦兩氏是合作關係,但北条義時和三浦義村除了三寅以外,在駿河國的問題上也針鋒相對。

駿河國原本由北条時政擔任將近10年的守護,北条泰時在源實朝時期也擔任國司,可說是北条氏的領地。但是三寅成爲源實朝的接班人後,與三寅父親九條道家有很深關係的三浦義村在九條道家的支持下,取代北条泰時獲得駿河國司的職位,直到12234月被替換爲三寅近習首領、義時之子北条重時(承久元年12191113~貞應二年 1223 4 10日);對於三浦義村來說,駿河如同被北条氏搶走。

此外,北条義時可能爲了打破三浦氏在駿河國的影響力,親自重建駿河第一神社富士淺間大社,以擴大北条氏在駿河國的利益爲目標。但是,富士淺間大社在第二年12243月被不明人士燒燬;而在此一個月前,三浦義村在曾造訪過駿河國伊豆。

雖然尚不清楚三浦義村是否抵抗北条氏對駿河國的統治,但在北条、三浦對立火種蔓延的情況下,北条義時卻突然死亡。

3.      結語

在剛經歷了三寅住所的搬遷爭執後,北条義時突然去世,權力頓時真空,此時對三浦義村來說,是個絕佳翻身的好機會。而找上三浦義村的便是擔任政所執事的─伊賀之方的哥哥─伊賀光宗等伊賀一族。而為了不讓權力真空導致政權(或北条氏?)動盪覆滅,此時介入插手的便是鎌倉殿後家尼將軍北条政子,支持其姪子北条泰時上位繼承。持續與權力無緣的三浦義村肯定更失望,因此才會答應與伊賀氏密謀聯手叛變。

 

綜上,從另一個角度看待伊賀氏之變,此次事件原本可能會是「伊賀氏、三浦氏之變」。然而正如歷史發展,在北条政子親自拜訪自己時,三浦義村臨時馬上與伊賀氏切割得一乾二淨,將罪責全部推給伊賀氏,讓自己全身而退,實在非常厲害。

 

三浦氏對北条氏有意見其實自承久之亂便開始,例如三浦義村的弟弟三浦義胤在承久之亂中便與家族分裂,站在鎌倉幕府的敵對陣營京都朝廷方。經過此次事件後,三浦氏繼續對北条氏俯首稱臣,而兩大家族之間的糾葛要等到20多年後的寶治合戰來終結了。


參考資料:日本維基百科、Youtube、《日本中世史》鄭樑生,三民書局、《北条氏の時代》本鄉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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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条泰時當權時期重大事件一覽表

北条泰時擔任執權期間( 1224 年 6 月至 1243 年 6 月)也並非完全如一般印象的泰平、順利,發生事件條列如下。因此筆者先前的文章才會介紹一些看似不相關、不起眼、令人摸不著頭緒的主題,便是在挖掘當時候的事件、盡可能地還原當時候的世界,讓大家更了解那時期的歷史。 筆者...